4第二天早上醒来,已是早上九点,还是何鹏宇来敲招待所的门,才把他叫醒。“你还睡得可真死,电话打了无数个。”楚山溪冲着何鹏宇和随行的摄影歉意笑了笑,溜进卫生间洗漱去了。昨晚喝了多少,他自己也不记得了。因为他来了,旺热便要返回茂县,呆在自己的岗位上了。这两师兄弟也是有两年多接近三年没见,自然要小聚一下。可论酒量,他哪里是这个小师弟的对手。旺热的藏族酒魂还没有觉醒,就把他给干趴下了。“旺热法医让我转告你说,他昨天取的标本足够,所以不仅查了你交代的血常规、凝血分析,还安排了肝功、肾功、电解质,另外他还做了细菌培养,只不过结果可能要好几天。走吧,派出所的同志约我们去取化验结果了,你还得签字呢。”楚山溪拍拍头。自己已经多久没这样喝酒了?说起来,这个旺热小师弟和自己倒还没熟络到这个份上。只不过是他来进修,跟了自己的师傅一年,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层淡薄的名分。基本上旺热结束进修之后,就没怎么联系过。哎,以后不管是谁,打死也不敢和藏族兄弟喝酒了。“说起来,还看不出来楚法医你也有吹牛的时候,昨晚在酒桌上居然敢打包票说去帮旺热法医走动走动。你可是党员哎,这种事儿也敢掺和?”楚山溪顿住脚步:“啥?昨晚你也在饭局上?哦,不是,我昨晚说啥了?”何鹏宇有些好气又好笑:“旺热法医给你倒苦水,你就一副作为师兄要大包大揽的样子,还说什么有宗教管理局的熟人,我可没听说过啊。”“呃……完全不记得了……不过听你这么一说,你既然当时在场,我那师弟到底捣鼓了个啥宗教出来啊,这和他的慈善机构又是怎么一回事?”何鹏宇把衣服递给他,示意一边走一边说。“他的那个宗教叫做普罗米修斯,他是教主,教徒称他为地藏。我托人问了,的确没有正式注册过,算不得合法的宗教……”楚山溪还没听两句,便赶紧打断了何鹏宇。等会儿!普罗米修斯?地藏?这都什么玩意儿!?国外宗教还是本土宗教啊?还是说是个混血?!玩儿挺大啊。“那……他们的核心教义是什么啊?”楚山溪想不出个所以然。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。”楚山溪听得此言,表情非常古怪。何鹏宇继续道:“昨晚你刚听到时,也是这个表情。而且说实话,我似乎能理解你的心情。因为当时,我也很想笑。当然了,有如此崇高的理想,是不该被嘲笑的。”楚山溪嘀咕道:“叫他多读书,非要去喂猪。一个是盗取天火的普罗米修斯,一个是立下宏愿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地藏菩萨,最后再加上儒家的人生理想。这小子不会是随便看了几本书,然后杂糅一下,就开始糊弄藏区老百姓骗钱了吧!?搞不好还真是哎。”“这事儿……我说不好,你回去可以给上头反应一下。”何鹏宇道。楚山溪道:“你也觉得有问题?”“有又如何,没有又如何?你是法医,这不归你管。而且昨天,在饭局上,听周围人说,有好多这边有头有脸的人物,都是旺热法医的信徒。”啊!?这还得了!?这旺热的问题不是严重得一点半点了,亏他之前还那么轻描淡写。“你就告诉我,这些信徒平时,都主要通过……通过……就说他们怎么参加这个所谓的普罗米修斯的宗教活动吧。”楚山溪问。“给钱,给旺热钱。”“这么直接?!”楚山溪大为震惊。“嗯!只用给钱,既不用像西方宗教那样祷告,也不用像藏传佛教那样朝圣,就是给钱。”“凭……凭啥?西区这边的文化教育程度虽然和沿海地区是有差异,但也不至于被他这么糊弄啊?!”“据说,旺热可以证长生。”“长生?长生不死?”“对的。”听到这里,楚山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这妥妥的一个大骗局啊,这师弟怎么就这么……这么能呢?还是说,真的有这么多人,有着钱多人傻的属性?“那……慈善机构呢?”“倒是中规中矩,托关系查了一下,手续齐全,也没有什么纠纷和负面消息,但同样的,似乎也没什么作为。基本的运作方式,就是旺热把信徒的钱,放到慈善基金里,至于干什么,就不得而知了。早上趁你醒来之前,我四处走访了一下,了解到他们做慈善的方式,还是比较原始,就是接济接济有困难的人,偶尔买点儿吃的喝的用的穿的给学校、寺庙,但他们自己也没怎么宣传。仿佛想起来了就做一做,没想起就算了。至于旺热法医本人,虽然接触不多,给人的印象倒不是贪图享乐的。”医院不远,说话间,二人便到了目的地,顺利地取到了报告。只是……看完后,楚山溪的头更痛了,也不想管旺热的破事儿了。“楚法医,说下噻。”何鹏宇本来拿出录音笔,见楚山溪摆手,又换成了纸笔。“稍等一下,我对付两口,顺便理理思路,组织一下语言,尽量用口水话来说。你先说说你昨天下午都干嘛了。”楚山溪找了个位子坐下,说是要吃东西,可其实没什么胃口,只是一个劲儿地喝水。“我们昨天下午本来也没什么事,就想着四处转转,打听一下。可大家貌似都比较忌讳,不太愿意谈论这个事情。最后还是我搞了场直播,替一位老乡卖了一百斤山货,这才有了些搞头。”“嗯嗯,何老师牛。”楚山溪嘴巴倒甜。“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。”啥?楚山溪差点没一口气把自己给呛住。“你先别着急,看看这段采访。”五年前,就是旺热法医的老家黄龙镇,也出现过这事儿。当时的自媒体,不像现在这么发达,所以并没有传播开。说是有一户人家也在办丧事。因为地处偏僻,家属就打算土葬。但当天夜里,死去的人,便活了过来。然后抓住家里的羊,就开始吸血。等家属发现的时候,已经咬死了两头羊了。据说目击者也很多,只不过家属后来为了怕事情闹大,便匆匆火葬了。“当时来现场的,便有旺热。”“这么巧合?”楚山溪思考了一会儿,没想出什么,便做了两个深呼吸,将此事记下,然后再次把目光聚集在了手中的报告上。“这……呼……”见楚山溪这个反应,显然报告的内容有货,何鹏宇赶紧道:“楚法医,你直接说结论就好。”楚山溪露出一副“大家知识背景不同,我很难直接给你说结论”的表情,叹了口气,慢慢开始了解释。“一个一个说吧。先说我最在意的血液问题。血常规和凝血分析显示,凝血酶原时间延长,凝血时间延长,血小板计数降低,白细胞计数升高,中性粒细胞绝对值升高,中性粒细胞百分比、淋巴细胞百分比升高,血红蛋白轻度降低。”“意思是?”“这具尸体不知道什么原因,血液凝固很难,甚至还有一定的出血倾向。血小板你听说过吧,缺乏的话,会很容易止不住血,虽然这么说不严谨,但用你能听懂的话,我只能这么解释了。”“好,我记下了。”“至于我刚才说的白细胞计数、中性粒细胞计数、淋巴细胞百分比等,如果升高,通常表示体内存在炎症。而炎症其实并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所想的那样全是坏事,它是一个过程,在面对感染、创伤等情况下,机体发生的一种反应,是有意义的。”“好。”“再看消化的问题,结果显示,这些食物残渣已经经过了部分消化,甚至通过了贲门,进入了小肠。胃液中,胃蛋白酶、胰淀粉酶及酶原,都符合进食后的参数指标。”“肝肾功、电解质呢?”“倒没什么大问题,有些轻微异常,考虑到尸体的情况,倒还算可以接受。最后便是颅内的溢液,推测的确应该是脑组织液化所形成,只不过……”“不过什么……”“里面居然发现了胃液……”“楚法医你的意思是……大脑被消化了?”“不是我的意思,我只是描述现象。”楚山溪说完,拿过了何鹏宇的纸笔,看了看她的记录,然后想了一下,重新列出了疑点。1、视频作证,出现了尸体活动现象。2、实验室证据表明,尸体死后消化系统以及血循环系统具备部分功能,而呼吸系统及泌尿系统尚无此表现。3、在死者死后,因摔倒所导致的骨折以及体表软组织擦挫伤,机体依然在试图进行修复。4、大脑组织被消化。楚山溪放下笔,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纸,良久说道:“你们等我一下,我给师傅打个电话,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知识和经验了。”说完,走到一旁,打了一通长达半个小时的电话。等他回来后,望着何鹏宇满怀希望的眼神,无奈地摇了摇头。何鹏宇自然认识他的师傅王曦,一个法医界的大牛。如果连他都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,那么此行可能一无所获。“算了,反正没事干,我问下旺热,看看你刚才说的那个事情,他晓得不,或许会有什么新思路。”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楚山溪试了几次都是忙音,只得作罢。何鹏宇也长叹一口气。在技术上,她的确帮不上什么忙。专业的人士都解决不了,那她就更别说了。“总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了吧。就这……”她指了指这几条疑点,“交不了差的。哪怕交了差,也过不了审的。”楚山溪又怎会不明白这点,道:“我再去看一眼尸体吧,昨天解剖得有些草率了。”这是实话,技术操作上虽然没什么大问题,可异常的情况让他昨天的解剖没有遵循基本原则,纯粹是哪里有疑点,就探查哪里,一点也不系统。这倒不怪他,即使换成他师傅王曦,也多半会沉不住气,迫不及待地想寻找每一个疑点的答案。然而,等了大概一个小时,楚山溪从停尸间返回来后,看着他的表情,何鹏宇便明白,应该是一无所获了。“要不把王主任请来吧?”何鹏宇建议道。楚山溪有些动摇,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独立出任务,又有些不甘。良久,他的理智战胜了自尊,道:“好,我整理一下资料,先给师傅发过去,看他有什么意见,在他过来之前,我还可以为他做些准备工作。”说完,便开始拿着旺热的初检和自己的记录忙碌了起来。听楚山溪同意请王主任过来,何鹏宇又显得干劲十足了,赶紧在一旁打打下手,帮忙整理文书。“等一下,不对啊。”楚山溪盯着卷宗出神。“怎么了?”“说不上来,又对,又不对的。”楚山溪显然自己也有些迷糊。当然了,听他说这话的何鹏宇,就更是一头雾水了。“你看啊,这昨天的记录,和我刚才去检查,没什么变化啊。”咹?何鹏宇有些跟不上。这难道不应该吗?“是,如果是平常情况,的确是应该。可……可……怎么说呢……就是,我们现在看到的现象,底层逻辑是这具尸体,死后依然有变化,比如会试图修复自己,对吧?那么照这个逻辑,今天我去检查的时候,比如昨天的缝合处,就应该有炎症反应,有红肿,甚至可能有溢液。再比如,他那个膝盖的擦挫伤,痂壳应该更牢固,而红肿则应该开始消退一些。”“你的意思是,尸体又恢复正常了?”“嗯!我一开始也没注意,按照惯性思维,觉得没变化自然是正常的。可对于他来说,这就不正常了啊。一会儿有变化,一会儿没变化,这才叫见鬼了。”话一出口,他赶紧摆摆手。不过不用他过多解释,何鹏宇也明白。能当法医,自然是无神论者,这只是他的一种情绪表达罢了。“会不会是大脑的原因?”何鹏宇突然问。“为什么这么问?”虽然是来自于外行的提问,但楚山溪此刻也没有头绪,很认真地探讨起来。“啊?我……我也不是太懂,就是觉得,唯一的变化,应该就是之前有大脑,现在没大脑了吧。毕竟,我们不学医的人,下意识便会觉得,大脑是最重要的器官了。”未完待续……吃火锅不加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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